“在里屋,左手边的七巧柜内。”
萧钰同黎雅异口同声。
白衍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最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
他暂时离开,外堂瞬间安静下来,场内只剩下萧钰与黎雅。
空气中透着股令人窒息般的冷寂,萧钰顿时觉得尴尬又别扭。
这里,她曾经是常客。没出任务的日子,她几乎都赖在这里。
原身的记忆如水面上蒸腾的雾气,在这百来平米的屋子里,铺陈开来。
她闯了祸,怕被阿耶罚,便躲在这里,后来却被千奇百怪的草药吸引了注意力;
夏日里,谷青洲带着她偷吃地窖里的冰点,被黎姨追着打,两人笑闹着跑遍整座花堂;
那时黎姨的眼睛还能看见,秋季会带他们上山采果子,谷青洲贪吃吃坏了肚子,还要靠她帮他“解毒”……
那是云梦楼里,萧钰最接近温暖的时光。
不论是毒物还是药草,花堂的一砖一瓦,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黎雅对她来说,亦师亦母。
所以,谷青洲才会说,如果不是因为他,萧钰一定会进花堂。
可营州一役,她失去了谷青洲,黎雅也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于是,这扇门,便再也不曾为萧钰敞开过。
然而如今,白衍初却轻而易举地牵着她踏进来。
他翻药柜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肆无忌惮在这里爬上爬下,熟稔得……令她嫉妒。
萧钰深吸一口长气,压下鼻腔内的酸楚。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说您后来去了营州城外的山谷,可有找到他?可好找么?”
黎雅翻动药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语气释然中带着几分怀念:
“你埋得很好,费了不少力气吧!那么深的坑,一个小女孩,辛苦你了。”
刷地,萧钰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叫人猝不及防。
虽然这里有他的祖父与兄弟,他们都在喊她“错置之仇”,都在逼她偿还谷青洲的性命,可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被埋在了什么地方;逢节日可曾有人祭拜,送些纸钱。
她曾无数次想去看看他,可又害怕去看。
独自一人踏上营州,那是一种炽心的煎熬。
黎雅定然也是怨恨她的,不过却不妨碍对她道一句“辛苦”。
想来,青洲是被好好安置了吧……
比起那夜仓促埋葬的她,黎雅一定会重新整修墓地。如今的山谷,或许已经长满青葱的草木。
不想再徒增伤感,萧钰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我去看看白衍初,怎么这么慢——”
说着,她快步走向内屋,嘴里忍不住提醒房间里翻箱倒柜的人:
“落迦藤是金色果肉,外皮带细小的绒毛,你别跟旁边的菀梦果混了,那个有微毒。是用来……”
“是用来淬炼洗髓的,我知道!”
白衍初小心翼翼地将落迦藤包好,见到出现在门口的萧钰,嗔怪地刮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大小姐,我的药理研修不比你差,毕竟动脑子跟布陷阱,才是我擅长。”
黎雅的木屋光线昏黄,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立于置物架旁的少年身上。
背光,那人的脸藏在阴影里。
一瞬间,萧钰竟有片刻恍惚。
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有人站在那里,扬着手里的珍贵草药,同她开着玩笑。
“青洲……”
她愣在门口,呢喃出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带着不敢惊碎梦境的惶恐:“哥哥……”
“你唤我什么?”白衍初没能听清,疑惑地问了一句。
可屋外,听觉灵敏的黎雅却明显僵了一下。
是了,谷青洲连普通的毒都分不清,,更遑论名贵的稀有药材。
萧钰的心猛地收紧,清醒过来,连忙掩饰:“没什么。”
白衍初却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朝她走近,声音悠长:“不对,我听到了,你唤我哥哥——”
“你听错了!”她窘迫地转过身,昂起下巴,掩饰自己的慌乱。
可身后的人不依不饶,仗着身高优势,从她肩头绕过脸来,怼近她微红的面颊,眨眨眼,语气带着几分惊叹的调侃:
“啊呀!还哭过了。背后的鞭伤有这么疼吗?我看楼主也没下狠手啊,顶多就是破了点皮,筋骨都没伤到。你们不会在演戏吧?雷声大雨点小那种……”
“你闭嘴吧!”萧钰受不了地掐住他的耳朵,提溜着朝外走:“赶紧回去熬药,别在这里扰黎姨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