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之后,也入秋了,我特地叫人去寻了十几篓子极好的螃蟹来,就在一处桂花树下摆了点小菜,蒸了螃蟹,以花露代酒,请邀月过来共饮。
其实我很想去偷偷寻些酒来的,但是估摸着我跟她的交情,还没好到犯宫规不受处罚的地步,还是算了。
邀月挺赏脸地过来了,她自寿辰之后,对俗世荣华的追求就大了许多,最近颇有些忙碌,我也不管她忙些什么,只一味追求享乐。人生在世,不及时行乐,还有什么意思?
把人都打发走,我引邀月坐下,拿起蟹八件,给她剥了满满一壳子蟹黄出来,自己快手快脚,也剥了一个。这螃蟹极肥,每只足有七八两重,蟹黄流油,看得人食欲大振。我一连吃了三个,伸手去拿第四个的时候,手被邀月拍了一下:“蟹性寒凉,莫要贪多。”她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七岁的时候,就是有一次吃蟹吃多了,闹了肚子,非要我不练功,守着你,才肯喝药。”
七岁真是个敏感的岁数。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放下工具,唤侍女们来给我净手擦面。
我们对坐喝了一杯桂花清露,这是我使人淘弄的新方子,多加了一道蒸馏的手续,比原来的花露清淡些,邀月看起来甚是满意,喝了一杯,又续一杯。
我端起杯子,与她一碰,邀月道:“无缘无故,什么意头呢?”
我笑道:“家人团聚,也值得一杯罢。”
邀月斜睨了我一眼,道:“家人团聚么?”仰头一饮而尽。
我被她那一眼的风情撩得心猿意马,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好生抱上一抱。而心之所想,我也就这么做了,伸手,拥抱,被她推出来。
邀月冷笑道:“星儿最近颇为依恋我啊。”
我脸皮反正厚,只当看不出她脸上的冷意,笑嘻嘻道:“姐姐上回还主动抱了我一回呢,这回中秋的日子,倒又推拒我了。”我仗着自己脸上那点稚气,把个撒娇味表现得十足,邀月听了,没有再言语,我到底轻轻抱了一抱她,只一碰便马上放手,敲着碗碟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邀月道:“你从哪里学的野歌?”
我笑道:“做梦梦见的。”梦里家园依旧,家人齐聚一堂,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堂兄堂弟,爸爸妈妈,大家欢声笑语不断。哥哥被堂弟们撺掇不过,起身唱了一首“明月几时有”,赢得满堂喝彩。
那是我回不去的曾经。
等我唱完,眼睛已经发涩,邀月道:“星儿没喝酒,也醉了。”
我道:“醉不醉打什么紧?开心便好。”
邀月伸手给我倒了一杯清露,自己也续了一杯,举起杯子,与我虚碰一下,道:“去年也是这时节,我将江枫救回来的。”
我看着她,她的目光投在渺远的虚空之外,良久又道:“我堂堂移花宫主,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花奴抢了男人,你说这世道,是否可笑?”
我很想说,姻缘自有天定,你便是皇帝老子,也抢不了别人的心去。
但是看着她落寞的脸,这话在舌尖转了转,终究是变成:“天下男人何其多,没有江枫,难道还没有别人么?”
邀月转脸看了我一眼,道:“星儿忘记娘是怎么死的了?”
见我一脸迷惘,嗤笑道:“也对,星儿还小呢,对我们的娘亲,早就没有记忆了吧!”
她娓娓道来:“我们的父亲,外号叫做惜花公子。那时我们娘亲还是武林盟主家天资聪敏的小女儿,初出江湖,被惜花公子的花言巧语骗去,误打误撞地生了情,闹着家里订了亲,谁知这惜花公子是魔教中人,为了偷取外祖家的武功秘籍而骗了娘亲的信任,成亲以后在外拈花惹草不说,最后秘籍到手,干脆反咬一口,勾结恶人灭杀了外祖全家。娘亲在忠仆的保护下逃脱,在绣玉谷重新建立门派,潜心修炼,终于建立起移花宫,父亲这时还不肯放过她,屡次使出诡计暗害我们母女三个,最后毒计不成,竟派人诱拐了我们来威胁母亲,母亲为了救我们,与父亲同归于尽了。我们的师父,便是当初保护娘亲的忠仆闵姑姑。闵姑姑当年受了父亲一掌,存下旧伤,撑着抚养我至十六岁,接替了宫主之位,便也撒手人寰了,你竟都不记得了么?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害了母亲,害了闵姑姑,直到遇见江枫,我本以为他会是个例外,谁知……”
她叹了口气,把那杯清露喝下,又道:“天晚了,早些睡吧。”
我拉住她的袖子,嗫嚅着喊:“姐姐。”
她难得地牵住了我,我便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