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曹立伟,我在美院与纽约的老友,居然赶到了,才刚伸手一握,他扭头望见先生的遗像,猛地,抚脸哽咽(一九九〇年前后,先生一度借宿他家)。沈师傅,趁我稍空的当口探头说道:“问问领导,接下去我和阿姨还在老先生这里做事么?”(是啊,人的离去是被这样的家事提醒。)春阳来了,瞧见大厅的布置,破涕而有笑意:“很好看,很好看!”这么说着,却又眼泪淌下来(初起是她夫妇亲送先生来桐乡治病,此番再来,已是先生的丧仪)。在纷乱的人丛中,小代、小杨显得次要而孤单,无所事事,来客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却多年见惯了同一的情景:木心身边,就是他俩,如先生的家眷,也如我的孩子。
八点半,还是九点?忽然,昨日辑录的音乐响起来,漫溢全厅。先是巴赫《十二平均律》的连串琴击,明亮愉悦,渐次增高、递进、飞散,接着是莫扎特《安魂曲》的集体女声,绝望透顶,升举盘旋:这里不是教堂,而这异质的文化即便在一座中国的殡仪馆,亦如霸权,挟持西来事物的律令与强势,堂而皇之,笼罩人群,不顾人群,以音乐自己的主张,宣说行进——奇怪,在北京选取乐章及在乌镇辑录时的得意、兴奋,全然消褪了。我几乎没在听,或者,竟未听见,此刻写着,这才“想起”那天的灵堂乐音——人愈来愈多了,纷然嘈杂,渐渐聚到围栏跟前,正对花丛环绕的灵台,对着遗像中的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