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长嫂请说。”
何柔嘉的手指轻轻抚过灵位上的金漆,很快就陷入了回忆。
她默了默,忽而笑着开口,"元寒遇见我时,我还是是教坊司的乐官。那晚他穿着常服来查案,我本以为他和普通的权贵无异,但他却坐在台下听完了整曲《春江花月夜》。"
“我们渐生情愫,他允诺娶我。后来有一日,他派人送来把螺钿紫檀琵琶,里头藏着份军饷账册的抄本。他说,京中出了一个大案,牵连到教坊司,这个案子会死很多人,要我连夜离京。"
云珈蓝不由坐直了身子。
"我没走。"何柔嘉突然咳嗽起来,"第三日官兵来抓人时,他带着圣旨闯进教坊司,当众宣布要纳我为宸王妃。"
她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我本配不上他,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夜进宫跪求了三个时辰,用军功换了我的命。"
云珈蓝望向灵堂中央的画像。画中的宸王剑眉星目,与裴嬴川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我们过了两年神仙日子。"何柔嘉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他教我骑马射箭,我教他辨音律。直到......"她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场北伐。"
诵经声突然大作。
云珈蓝心尖一寒。
"他为了护嬴川,自己不惜以身挡刀。"何柔嘉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灵牌上,"还在死之前,亲手写了和离书。这个傻子,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我。"
她猛地抓住云珈蓝的手:"你能懂我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吗?现在,除了致儿,我只有嬴川了。"
致儿。
云珈蓝知道。
杨致是何柔嘉和杨元寒的唯一一个儿子,却患有痴呆之症,如今已经五岁有余,还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何柔嘉掖着藏着,只叫奶娘照看,从不示人。
她闭上眼,“长嫂,我能理解。宸王府于他有恩,只要长嫂想得通,我不会与你过不去。”
话未说完,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鲜少见人的杨致嬉笑着跑来,奶娘柳枝在后面紧紧追着。
“世子,慢点——”
杨致身上穿着孝衣。他跑到大堂中央,瞧见乌压压的一片人,当即愣在原地。
纵使已经将近六岁,但他的智商仍停留在三岁左右。所以他当即哭了出来,转头瞧见一个熟悉身影,便跑了过去。
柳枝抓不住,被杨致躲了过去。杨致脸上挂着鼻涕,还在咧嘴笑,疯疯癫癫地,从后面抱住裴嬴川。
裴嬴川高大的身影一僵。他本欲发作,但看到是杨致后,就敛了怒色,蹲下身子,将宸王世子揽在怀里。
“爹爹,爹爹.......”杨致甜甜的笑。
裴嬴川见状,素来有洁癖的他不仅不嫌弃杨致身上的鼻涕,反而用奶娘的帕子亲手给他擦拭。
何柔嘉下意识瞧向云珈蓝,却见后者错开了目光。
“哟,这不是七皇嫂吗?”一道强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珈蓝转头一看,正是庆王妃。
“七嫂,你也莫怪七兄啊。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杨致把七兄当成父亲啊......”
因着庆王的事情,庆王妃早就看云珈蓝不顺眼了。
身后惊蛰上前,道:“庆王妃这是什么话?宸王和王爷是表兄弟,长得像些实属正常!小世子错认了父亲,也无可厚非!”
庆王妃近乎尖酸刻薄地一笑:“世子就算是个幼子,但也不算不通人事。若不是有人教唆他唤七兄父亲,他又怎会这样叫?!”
“而且......”她凑近云珈蓝,呵气如兰,“就算世子错认,若七兄执意要他更正,他能一连唤七兄五年的爹吗?”
云珈蓝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叩,抬眼看向庆王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十弟妹这般清楚,莫非日日趴在北安王府的墙根下听壁脚?"
灵堂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庆王妃脸色骤变:"你——"
"惊蛰。"云珈蓝不紧不慢地打断她,"去请礼部侍郎过来。本妃倒要问问,宸王忌日上议论皇室血脉,该当何罪。"
她话音未落,裴嬴川已经抱着杨致大步走来。孩童趴在他肩头咿咿呀呀地玩着他衣领上的白玉扣,他单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将云珈蓝往身后一挡:"庆王妃若是闲得慌,不如去帮僧人们抄写往生咒。"
他声音不大,却惊得庆王妃后退半步。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妇人此刻脸色发白,强撑着道:"七兄误会了,妾身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