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递过电话号码时就决定保护她。所以我不能再怯懦。我决定拼死留下这张钱。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架。我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从不会打架。我的还击是那么无力。可是我仍坚持这是一场双方的打架而并非挨打。我们越打越凶。钱死死攥在我的手中。我是一个男孩,男子汉,我要开始学习保护我的爱人。这是我的第一课。
我发现了他晃出的凶器。他也许只是想吓住我,他晃得不怎么稳。刀子是我用过的啊,我曾用相同的武器自杀,所以我不怕。可是真可笑,我多么不想死啊。此刻,他一遍遍要我交出钱。只是十块钱。他一定是生气我慷慨激昂地还手了。他是我曾经喜欢过的那种很男人的男人,他们往往只是为赌一口气。从前我喜欢这样的人,后来我羡慕这样的人。现在,我也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这是我的第一次唤起勇气的战役,不可以输。刀子进入身体,纯属意外。因为他的表情比我的还要恐惧。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我知道我死定了。可是我活了。这一次,我知道我要活,可是血啊,流失得毅然决然。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他显然是个流氓,可他未必杀过人。他逃走了。他放弃了死人手中的面值十元的票子。
嘿嘿,我胜了。我身体里的血欢快地奔涌出来,庆祝着。我要死了。
六个月前我爱上第一个女孩。
六个星期前我为她画了一幅笑容延绵的画。
六十分钟前我吻过了她。
六分钟前我开始我的第一次打架。
六秒钟前我胜利了。
我还有一口气。我在我最后一口气里有两个选择。我可以记住还未开远的杀人凶手的车牌号,带着我仇人的信息去另一个世界清算。
可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记住我的爱人的电话号码。我未来的居所未知。啊,我飞了起来,那么快。好像芝麻开门的咒语,可以洞穿她纯真的灵魂。
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展开我的钱。记住号码。
心 爱 1.纽扣
小朵是和我在一起六年的朋友。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我们在一起总是做很伟大的事情:长大,恋爱,还有一些关于何时结婚生几个孩子的计划。比起那些来,收集纽扣怎么也不能算是一件大的事情。可是很久之后的现在,长大这个无比粗糙的充满疼痛的过程已然完成。用来去爱一个人的力气像一颗在热烘烘的口腔里呆太久的水果糖一样完全融化掉了。而那些晴空万里的计划仿佛是我儿时的那只秘密逃走的小鸟一样,飞舞在别人的天空里。与那些相比,收集纽扣的小细节一直像一个鲜艳的色块一样郁结在我的记忆里。
我发现原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成长,我那些关于纽扣的故事也在随我成长。它从一件小的事情长成了一件大的事情了。
小朵和我一直喜欢纽扣。要有彩虹的颜色。薄薄的那种。
我有一个样子长得很好看的存钱罐专门用来盛放我收集的扣子。十五岁的夏天,我们跑遍整座城市收集扣子。彩色的有两个小孔的纽扣被我们穿成手链、脚链和项链。我们穿粉红的条绒裙子,带那些小扣子。我们看起来像两个娃娃。
包扣几乎要在现在的城市里绝迹了。一颗简单的塑料扣子,可是把自己喜欢的布包在它的外面,它就变成了独一的,你的。我喜欢那些质感舒服的布扣子。它们握在手里很是温暖。
那段时间我和小朵很奢侈,我们买很大很大的一块布来做几颗包扣。只是因为喜欢上面一小块图案,甚至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字母。我们用很多很多的有小花朵、小云彩、鱼骨图案的布来包扣子。后来我们发现,那些完成的布扣子简直漂亮得可以做徽章。我们用它们搭配不同的衣服,别在衣角或衣领上。得意的是我的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被我在侧面别了长长的一串洋红色带花朵图案的布扣。它们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走路时和我一起摇摆。很好看。
纽扣还被我和小朵别在窗帘上。那年我执意换掉了我的房间里的厚重华贵的流苏窗帘。我买了星空色的单薄一点的布料,在上面随意地斜斜扭扭地缝上许多彩色的小扣子。它们像星星一样在我的这块新天空上闪闪发光。
曾经有一种布玩具猪的人气很旺。叫做阿土猪猪。我知道小朵的布玩具多得要打架了,可是我第一眼看到那只猪,还是决定买下来给小朵。因为那只猪的鼻孔是用两颗扣子做的。木头的带着一圈一圈原木花纹的扣子。它有一种我想要亲近的温暖的感觉。
小朵接过那只猪,笑,她立刻亲了亲那只猪卓越的鼻子。